杨卫成发现一件有趣的事。
房管处办公室内,俨然分成三派。
杨卫成和沈怡是一路,办事员陈书明,也就是之前遭女儿找上门的那个老陈,与周建华是一路。
显然,周建华的地,是老陈给操作的。而柳志刚父子俩看似中立,屁股也早就歪到他们一边了。
而之前帮杨卫成办手续的办事员,还有那个即将退休的老阿姨,则自成一派。
尤其是办事员,当初带着他跑手续测量足足两天,还收了250,此刻居然假装失忆。连个眼神交汇,都不敢跟杨卫成发生。
杨卫成倒也不怨他,明哲保身,这是某些人的生物本能。
“要我说这个事情很简单,房屋买卖政策刚刚开启,手续虽然繁多,但是交易项目不多,核对一下账目就好了。”
陈书明慢条斯理地说。
他眼睛盯着地面,十根手指不断交错。
“两份合同,手续齐全,日期不同,地址有新有旧,这个怎么查?”杨卫成问。
“不是说了,看账目、手续日期。”陈书明重复。
周建华道:“对对,看日期。”
“好,我们来对日期。”杨卫成点头。
双方再一次把各自的手续、合同放在桌面上,逐一核对。
毫无疑问,杨卫成的日期更靠前。
“哎呀,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失误的地方?”那个老阿姨道。
办事员点头:“我看难免,要么两份合同都留下来,我们开会研究研究再说?”
他看了看其他同事,陈书明和老阿姨都表示同意。
杨卫成眨巴眨巴眼:“没别的办法了吗?只能这样?合同放这里,我怕被老鼠偷了。”
“你放心,机关单位怎么会有老鼠。”办事员假装没听出他的弦外音。
陈书明一脸尴尬,悄悄看一眼周建华。
周建华则呵呵一笑:“放心吧小杨,就算有老鼠,我们也可以养几只猫。我同意这位同志的提议啊,把资料、手续都留下来,让专业人员来分析。那今天就这样吧,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他起身告辞,等于宣告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。
柳志刚道:“老周,等一下,我和你一起,顺便聊聊房子的事。”
两人边走边聊,十分热络。
柳阳也起身离开,他的眸光在杨卫成身上扫了扫,透着一股幸灾乐祸和高高在上。
“沈怡,一起走吧?”他说。
“我去个厕所,你先走吧。”沈怡道。
“那我等着你?”
“不用,我还有别的事,你先走吧。”沈怡着重后一句。
柳阳愣了愣,勉强笑笑:“那好,有什么事再联络,我随时恭候。”
他转身匆匆追上父亲,丢下一个高傲的背影。
杨卫成虽然心头不爽、不服,却也知道,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。
他将图、合同等放下,走前想找办事员聊聊,谁知那家伙躲他就跟躲瘟疫似的,压根没见到人。
离开房管处,杨卫成站在马路上,感觉心情压抑。
遭雷劈到现在,他从没这么郁闷过。
“心情还好吧?”沈怡从门内走出,和他肩并肩站在马路边。
杨卫成深吸口气:“我说好,肯定是骗人的。”
“也对。”沈怡很惊讶他居然这么坦诚。
“所以我现在心情很差,需要大吃一顿,走吧,我们去吃蟹黄包。”
两人又来到老字号,点了满满一桌子吃食,大快朵颐。
临别的时候,沈怡塞给他一只鼓囊囊的手帕,里边是四百元钱。
“既然房子暂时不修,这些钱我就先不要了。”她说,“不过租房子、买东西,我已经花掉一些,所以只能还你这么多。”
杨卫成看看那手帕里包着的钱:“哈!谁说我不修了?”
沈怡一愣。
“不要灰心嘛年轻人,只要有信心,办法就比困难多。”
一顿饭下去,杨卫成似乎又恢复了自信。
沈怡扑哧一笑:“哈哈!”
“笑什么?”杨卫成摸摸后脑勺,感觉元气满满。
“真是有出息的大老板!”沈怡半真半假地竖起大拇指。
“怎么?”
“一顿蟹黄包,就给你扫清烦恼,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。”
杨卫成歪着脑袋想了想:“你夸我就好。”
“哦?夸你是馋嘴猫?”
“不,夸我胃和大脑是联通的,胃塞满了,脑细胞就活跃了。哈,好了不多聊,你快回去吧,不要以为工作会停滞,继续去考察、帮我找建筑队,那个柳什么的,不靠谱。”
沈怡点头:“好,你也是。”
“拜拜……”
“拜拜!”
两人道别,杨卫成手揣在兜里,一路溜溜达达,往酒店走回去。
这件事给他敲响警钟,也让他从此记住教训。
无论何时何地,哪怕是雷劈重生,他也不是万能的,总会有那么一两只拦路虎当着他的步伐。
此前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,让他误以为生活就是这样的。
事实上,生活好像披着羊皮的狼,随时想要给你一口。
你必须让它知道,你不是弱者!
重拳出击!
“好吧,我们就来走着瞧。”他心里渐渐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儿,越走越生风。
虽说通知还没出来,但杨卫成已经明白会有怎样的结果。
果然,那单位效率奇高。
第二天一早,杨卫成就接到电话通知,说他的手续不合规范,作废处理,要他择日去办理退款手续,以及缴纳相应的罚款。
“罚款只有一点点,对你来说九牛一毛。”办事员在电话里说。
“哦,呵呵,”杨卫成笑了笑,“我们见个面呗。”
对方惶恐不已:“见面?有什么必要见?我们又不熟,你快点来办手续吧,其他的事再说。”
杨卫成当即就跑去房管处,可该办事员并不在,负责接待他的是老阿姨。
“这里,还有这里,签字吧。签了字,我们就通知银行把款打给你。”老阿姨态度生硬,“你们这些外地人,总要给我们找麻烦的!”
杨卫成笑眯眯地摇头:“谁说我是来办手续的?我找那个办事员。”
“大刘?他不在。”老阿姨道。
“我知道,他准不在。”杨卫成笑嘻嘻地走出办公室,楼上楼下一顿着。
办事员最终躲不过,在二楼的楼梯上被堵住。
当时他正坐在台阶上愁眉苦脸地抽着烟,看到杨卫成,一阵哆嗦。
“你、你怎么找到我的?”他手微微颤抖,烟都夹不住,带着一丝火星坠落在地。
杨卫成走过去,递给他一只烟,又帮他点上:“别担心,我又不是来找你算账的。”
办事员额头冒汗,思索半天,直接告诉他:“小伙子,你怎么还没弄明白呀?”
“我是不明白啊!”杨卫成道,“你跟我说说看。”
“有人看上那块地,你斗不过的。”他说。
“你怎么知道呢?”杨卫成反问。
办事员苦笑不语。
“你别怕,我不要你帮我做什么,就告诉我一件事。”杨卫成道。
办事员吓得脸色苍白:“这还不叫帮你做什么?我告诉你,不管什么事,我都不知道。”
态度逐渐强硬起来。
“那……我可能拼了命也得去找你领导谈谈,我还会给市政府写信,在街上宣传,我要说某某某收了我多少钱。啊对了,这手段太低级,或许我该想想,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让你丢工作。”
办事员脸色更白:“你怎么这么无赖。”
“这话你怕是说错了,无赖的到底是谁啊?”杨卫成收起笑脸的样子,十分可怕。
“好、好吧,你要我做什么?”
“陈书明家住哪里?”杨卫成问。
……
“哥哥,嫂子,你们怎么有空过来啊?”陈书明放下公事包,洗完手,笑吟吟坐进沙发里。
虽说他的家略显拥挤,但是爱美的妻子把它拾掇的很温馨。
回到家,小女儿便雀跃着扑进他怀里,嗲嗲地叫着爸爸。
所有的一切,都让陈书明幸福,但没有以前那么幸福了,尤其是看到大舅子两夫妻过来之后。
“书明啊,你总是那么忙,比你哥哥好的来……”嫂子阴阳怪气地说。
陈书明心一沉,暗道,又是为借钱的事儿来的吧?
大舅子垂头丧气,典型的气管炎,家里家外,从来都是老婆说了算。
哪怕是借钱这种事,也不例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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