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层是浓的,天空是暗沉的,路旁的灯闪了又闪,远处有自由歌手在街头唱歌。
乐曲中的鼓点,像极了她的心跳。
明明今晚滴酒未沾,但秦黛觉得,自己好像和喝了一整瓶的伏特加似的。
脑袋是生锈的,四肢是麻木的,思考能力和金乌一样,西沉于地平线之下,一点都不剩了。
谢斯白将白色小贝壳套回她左手手腕,秦黛却觉得,一整颗心,也好像都被这个人给套住了。
她的确不敢相信。
在此之前,她把谢斯白的一切行为,都赋予了自己冠名的目的和意图。可是真的听到了,听到他明明白白地说,我喜欢你,秦黛又觉得,那些蛛丝马迹仿佛重新获得生命力的分子,被热气灌溉,便沸腾起来,在五脏六腑四处流窜,直至她找不到任何理由诓骗自我。
谢斯白没有松手,就那么握着她的手腕。
出口的话,是催促,也是等待宣判。
“秦黛,告诉我,你在想什么?”
昏黄的路灯下,秦黛眼睫颤动着,贝齿咬着下唇。她的心里好像兜了一窝的兔子,每一只都在蹦蹦跳跳着,折磨的却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变得颤颤巍巍的神经线。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谢斯白低头,手腕一抬,虎口卡在她下颌,捧起她的脸。
他望进她眼睛里,距离无限拉近。秦黛仿佛在那双眼睛里,看到了跳动的篝火。
谢斯白问道:“你怎么会不知道?”
问完,又抛下一只循循善诱的钩子:“秦黛,你的心跳得很快。”
秦黛想推开他,此刻的谢斯白太危险,他像极了挖好陷阱的猎人,一步步靠近,逮捕那只觊觎已久的猎物。
“你先放开我……”
秦黛后退半步,谢斯白不依不饶地追上来,脚尖抵着她的,怎么着,今晚都不会糊里糊涂地放过她。
不等秦黛再说旁的,他开口:“为什么不敢看我?秦黛,你明明动了心。”
话音砸落在地,秦黛的心,也跟着一紧。
好像就这么被他提了起来,滞留于不上不下的半空中。
她张了张嘴巴,说出口的却不敢是违心的否认:“你……你先放开我。”
谢斯白步步紧逼,后遗症严重:“我怕你跑了。”
“我不跑,我答应你。”秦黛只好说。
谢斯白:“你答应我?”
秦黛立即修正:“我答应你不跑。”
“那另一个答案呢?”谢斯白依旧没有放手,只是稍微地,拉开了一寸距离,给她空间思考,“答应我吗?”
秦黛心是乱的,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,松了又紧。
最后说:“你给我时间想一想,好吗?”
到家楼下时,秦黛连再见都没有和他说,就逃似的上了楼。
门关上,她背靠着冰凉的金属,总算找回了一丝的神智。
怀里的星黛露已经被她□□得茸毛都乱了。
秦黛换了鞋,都没心思将换下的摆正,抱着兔子倒进沙发里。
达菲要是知道自己的好朋友被人揪得耳朵都快掉了,一定第一时间赶来救命。
秦黛抱膝靠在沙发边,揉着兔子,整理自己混乱的心绪。
怎么着都没结果。干脆连兔子也扔掉了,去整理房间。
她当初答应魏清济的追求时,便经历了久久的思考和挣扎。她和他在一起时间不长,甚至中间还经历了近一年的异地。她从魏清济身上,看到过对方对自己热烈的喜欢,可最后呢,那份喜欢还不是面目全非。
秦黛知道爱不长久,知道一切终有尽头。
她以前,也从没有多么至死不渝地爱过一个人。
而旁观的、亲身经历的、她父母的,都在不断地强化她心底的观念。
没有任何爱意,可以永恒不变。
喜欢——这种感情又能持续多久。
秦黛无法确定。
或许明天,或许下个月,或许更久,但最终结果不会变。
总会消失的。
她知道,自己对谢斯白的喜欢发了芽,生了根。秦黛可以毫不犹豫地承认,他就是很吸引她。
她也清楚,这份喜欢,始于皮囊表象。
谢斯白从头到尾,都是她心仪的那款。
所以在她误以为,他是想要和她建立基于生理需求的关系时,秦黛没有犹豫多久,甚至可以说果断地,便答应了。
可是,轮到要建立男女朋友关系时,她却迟疑了。
她的心被他搅得一团糟,被两只小鹿拉扯着,奔向完全相反的方向。
如果只是生理需求的关系,他们各取所需,等散场之时,双方都是体面的。可如果真要加一份赤忱的爱意,结束之时,必然是一场支离破碎的剧目,他们之间,也一定有人鲜血淋漓。
魏清济说她冷淡绝情,秦黛当时无法否认,现在依然不能。
她好像就是这样一个人。
和魏清济分手,她似乎也没有像别人那样要死要活;很多时候,如果不是向昭然和施秋清楚她的性格,90%的时间,都是她们主动找她;苏为衡离开舞团,她只是觉得可惜,惋惜于他止步于梦想,可对于这个合作了几年的舞伴的离开,她也没有很伤心;连对她爸秦海国,她也好像越来越淡薄。
魏清济说,没有哪个人受得了这样的她。
那谢斯白呢,他又能忍受多久?
没有谁,要永远当那个环绕的行星,去靠近注定轨迹无法相接的中央恒星。
他总会放弃,总会离开,总会厌恶这样的苦苦追寻。
秦黛不想面对这样的未来。
她害怕这样的未来。
可是……
她向来在感情方面悲观——可是这种结局,似乎是注定的。
几乎一夜未眠,哪怕听着苏玉容熟悉的唱调,都清醒至破晓。
秦黛带着两片黑眼圈到了团里。
进了排练室,看着空荡无人的房间,才意识到,今天是周六。
向昭然微信发过来:今天干嘛?
秦黛:没什么事。
向昭然:公司发了两张国家地理杂志主办的摄影展门票,看完去逛街,晚上再吃顿火锅,这安排怎么样?
秦黛正好想让自己忙起来,起码思绪全被占住,立刻答应下来。
秦黛乘上出租车,微信再次震动。
她以为是向昭然,点开来,才看到跳到最上面的那个头像,是老大。
x:?
秦黛:?
x:试试有没有被你拉黑。
秦黛:“……”
他后遗症太多了。
秦黛这个始作俑者,总算心虚了下。
x:今天干嘛?
秦黛老老实实回答。
一整天行程满满当当,连晚上,她都要提前堵死谁的路似的,加一句,要训练。
谢斯白也不知信没信,好一阵没回复,过了会儿,底下跳出来几个字:想好了吗?
这才过了一夜,他怎么这么着急?
秦黛还乱得要死,回复:没。
x:哦,那我等会儿再来问一遍。
秦黛:“……”
到约定地点时,向昭然已经举着两支刚买好的甜筒,在门口等着她。
秦黛接过来,伸出舌尖,舔掉了甜筒的奶油尖,对向昭然发出灵魂一问:“昭昭,你相信爱吗?”
向昭然很直接:“喝了多少过来的?”
秦黛:“……”
她抿抿唇,不说话了,向昭然火眼金睛:“昨晚干嘛去了?跟只熊猫似的。”
“失眠。”
向昭然明显不信的态度:“和那谁到底怎么回事儿?”
秦黛装傻充愣:“那谁?”
向昭然捏她脸蛋:“别给我装。”
吃完了冰淇淋,安检后进了展会大门,秦黛想了又想,还是拿来咨询向昭然:“谢斯白跟我告白了。”
向昭然看上去半点都不惊讶:“你俩都暧昧到微信状态去了,他告白迟早的吧——没答应是吧?”
“你怎么知道?”
“一猜就准,魏清济好歹追了你两年你才点头,不能轮到谢斯白,就因为他帅得有点多,就速度加快这么多吧,你还是那个你。”
秦黛说:“我不太想谈恋爱了。”
“别不是被魏清济那狗东西整出PTSD了吧?”向昭然道,“虽然本人是初步厌男症患者,你要问我怎么办,我只会告诉你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。但这世界上,也不是真的没有好男人了。况且谢斯白他帅啊,我倒是觉得,谈谈你也不吃亏,睡到就是赚到。”
秦黛:“……”
那她好像已经赚了?
两人慢慢悠悠地,逛到了中午。
准备从出口离开时,却骤然听到此起彼伏的喧闹声。
循声望去,秦黛一眼看到当时在谢斯白的俱乐部,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小男生,好像是应爽的弟弟。
应宣脸都白了,而怀里,倒着个熟悉的身影。
是谢苑溪。
秦黛立即跑了过去。
周围的人越聚越多,谢苑溪的脸煞白一片,双眸紧闭,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发紫,神情痛苦。